曾經西方有種論述,認為宗教會由泛靈論、多神論演化至一神論,隨著知識發展神的觀念越來越從自然中退散,變得更抽象難懂,甚至是演化為無神論,不過最近似乎出現了演化倒退的現象。各種教主崇拜出現在這地球上,日本有把奧姆真理教、中國有法輪功,台灣也有宋七力、妙天、還有最近討論最多的妙禪。到底是甚麼原因使得「人神」在現代還有人崇拜,不是幾千年前埃及人就不相信法老能夠控制尼羅河氾濫了嗎?
一篇分析實證如來宗的文章,介紹其組織運作的現代化、企業化、科技化,包含小額樂捐的商業模式、即時通訊軟體、法會活動等。作者認為如來宗滿足了在資本主義體系下相對剝奪感較重的年輕人,在貧富差距大與消費主義的社會中,這群人缺乏成就感,如來宗透過通訊軟體、聚會給予信徒越來越成長的感覺,逐漸麻醉他們並且無法脫離這個網羅。這個流行於台灣的新興宗教,許多詭異行徑如教主崇拜、直銷式的傳教模式、業力引爆等荒謬的教義,都令大多數人感到奇異詭譎,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在科學發達、人權與民主概念都成熟的現代,會出現迷信宗教、崇拜人神,甚至造成家庭不和、人際疏離的宗教。
新興宗教這個概念是指二戰後出現的宗教,下列舉幾點與傳統宗教不同的地方:
1.強調現世回報:傳統宗教的修行與實踐,常是為了來世盼望與救贖,也因此許多修行者會遠離塵世,希望在人事單純的地方體會神聖經驗,並且願意為了宗教犧牲俗世的價值與責任。新興宗教流行的地區是人口密集的都市,修行的目的也常是為了人生與職場上的成功、造就、賺錢,認同並協助世俗價值(賺錢、社經地位)的取獲,神聖也不再荒野,可能是教主本人或是城市裡的修練場所,來世的救贖成為比較次要的問題。
2.教主崇拜:傳統宗教通常是以穩定的組織、幾部經典為基礎傳播教義,並且有複雜的教義系統來處理新的問題,組織的重要性很大。新興宗教常有教主崇拜,不是以教義感化,而是透過與教主的近距離接觸,讓信徒感受到更強烈的神聖感。也因此教主死亡常會是宗教的終結,信徒難以接受繼任者或者是繼承權的爭奪時,宗教組織迅速瓦解,信徒通常也會跳槽到另一個新興宗教。
3.直銷式傳教:不如傳統宗教擁有深厚的歷史與地盤,傳播會是新興宗教最重要的課題,這也能反應在其教義上,像如來宗最高的修行就是拉人,為了拉人可以被親朋好友討厭而不厭其煩。傳統宗教通常會著重慈善工作與社會形象塑造,希望能夠讓社會也能給予其正面印象。而如來宗給予社會的形象是怪異,也有些新興宗教如奧姆真理教還曾發動恐怖攻擊,反社會行為比較容易出現。
4.靈驗與感動:如同前面提到的,教主近距離接觸是很重要的特色,神聖不是遠在天邊死後才能碰觸的,因此神秘體驗、感動、神蹟的展現或傳說是信仰的一大關鍵。傳統宗教則通常是會強調其教義和宗教智慧,因為其所依賴的是組織,組織能夠生產夠多的論述來解決信徒的問題,神蹟或感動雖然也會有,但相對而言不穩定,而且可能會造成權力失衡甚至分裂的風險,新興宗教的分裂勢常態,妙禪本身也是從妙天分支出來的。
新興宗教的這些特點,可以說是比宗教還現代、比宗教更宗教,它回應世俗需求、運用現代組織與科技技術,卻能夠比傳統宗教激起信徒更多感動與樹立權威。雖然新興宗教對現代社會來說是違和的存在,但是傳統宗教其實也不斷出現新興化的現象,基督教的靈恩派,他們比起傳統福音派更重視神蹟、舉辦大規模演唱會、也出現許多明星傳道人;佛光山的人間佛教,鼓勵佛法走入民眾,而不是在寺廟與世隔閡的修行,也結合流行樂或街舞等元素,發展年輕現代化的宗教藝術。
現代的科學進步、經濟成長、人權民主的社會模式非但沒有阻止被視為前現代的宗教發展,反而使其更激進、神秘與茁壯,這個問題或許宗教鴉片論(止痛藥)能夠解釋,現代化沒有減低痛苦反而使人們傷痕累累,需要宗教治癒受傷的心靈。但我認為不單單是人們受苦的原因,每個時代的人都受苦,而新興宗教發展的地方也都集中在都市,也就是相對富裕便利的地區(否則難以擴張),信徒也多有政商名流,而偏遠的鄉村也多由傳統宗教主宰,最貧困的大陸非洲則是大量皈依伊斯蘭這樣的傳統宗教,因此鴉片論並不能解釋。
事實上是,宗教之所以沒有隨著現代性被消滅,而是轉向更激進、發展更迅速的新興宗教,是因為宗教和現代社會的重要元素世俗,是一體兩面的存在,因為現代社會的世俗化塑造了宗教與創造了新興宗教,或許也可以說,沒有世俗就沒有我們今日所認知的「宗教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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